对不起了,我的父亲
对不起了,我的父亲
1天前 60 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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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一提笔写父亲,竟不知从何处说起。于我心中,父亲是一座沉默的山。偶有崩落的石块,甚或流泥,伤及本体,他依旧岿然,矗立在我身后,至今如是。而我,不过是山间的鸟兽,幼时依偎,百般亲昵。然羽翼既丰,便要振翅远飏,以为天地广阔。待到想起归巢,却早已忘了来路,遂于新林中筑窝,喜新而厌旧。久而久之,竟忘了身后还有人翘首以盼。
    或许正因为这份遗忘,那些关于父亲的片段,才都如散珠,寻不到一根足以贯串的筋骨。我曾以泥工的视角,为父亲作过一篇小传,终嫌其芜杂,结构亦散乱,未能勾勒出父亲的轮廓。自此,便再不敢轻易动笔。今日不知为何,这念头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,挥之不去。
    父亲的样貌,实在是太平常了。瘦小的身板,沟壑般的皱纹,终日寡言,与这土地上千千万万的父亲并无二致。若要落笔,唯一可大书特书的,便是他以一副并不宽阔的肩,扛住了整个家的风雨。除此,似乎再无奇处。
    他向来是威严的,很合“严父”那个名分。管教子女,在他看来,是为父的本分,天经地义,似乎也无甚可写。
    他本意是盼着我守在他身边,成家立业,如村中那些叔伯一般,养儿防老,一家人守着几分薄田,衣食无忧,便是圆满。可我偏偏是个远行的,这“不孝”的名,怕是早已烙下了。于此,我也不愿多谈,此中情由,世人皆知。父亲虽已默许,但那份深藏的失望,我岂能不知。
    他又是极易满足的。早先,总不放心我在外漂泊,怕我吃苦,一心要我回乡谋个安稳差事。待我工作稍定,在此地安了家,他也就渐渐宽了心,虽不常来,那份无声的牵挂,却从未断过。真真是口中的利刃,心头的软肉。
    前两年,家里要翻修那破旧的木屋。我们兄妹凑了钱,父亲也卖掉了几片杉树林,竟用一年多的光景,亲手盖起了新房。那年国庆,我回了一趟家,最苦最累的活儿,早已被他一人揽下,我只赶上些收尾的轻省活计。看着他黝黑的肤色,和那怎么也藏不住的满身疲惫,我所能做的,便是他一声令下,我便绝无二话地去打下手,再不济,也主动寻些力所能及的活计。如今住着,确是安逸多了。我这才惊觉,父亲竟是个了不起的建筑师!往日里,我只当他是个泥工,实在是小觑了他。
    他骨子里的厚道,是他的立身之本,亦是他的致命之处。这一点,我竟学了个十成十,故而常受人拿捏,也是在所难免。前几年父亲在工地上苦干,几万块的工钱,至今仍无着落。我曾陪他登门讨要,却无功而返;后来他又约上几位工友再去,结果依旧。真可谓是“人善被人欺”,这世道给老实人的一记闷棍罢了。
    他确是个好父亲。那些流汗的,劳骨的,污秽的,腌臢的活计,他替我们一一尝尽,将我们从那山坳里带了出来。若真要写,这些,或许才是值得落墨的文字。
    然而,如此草率地为父立传,终究不妥;光想不写,亦是不妥;言语太过平白,写出来索然无味,更是不妥。人,大抵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。一边想写,一边又打了退堂鼓;写了,又怕写不好;写不好,便毁弃重来,不是失于浮夸,就是流于刻薄。所以,时至今日,竟无一篇像样的文字,可以呈给我的父亲。
    也罢,这迟来的、不成样的文字,权当是一份无字的供状吧。
    对不起了,我的父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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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那年今日

    评语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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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acevs 昨天 10:44 山东省青岛市
      牛,我的世界盖过房子,现实中盖房子的都是牛人。